韶华不负·第十九章
（假如玉儿有一个爱他的未婚妻）
璇玑宫。
碧云霭霭的琉璃树下，有白净如雪，紫秀如霞的两道身影对坐弈棋。
“鸟族这一次，本是无妄之灾，却偏偏老实起来，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，还白白损失了那么多，连断了百余年的粮食都没说补足，穗禾公主这几步走的真是太昏了。”
润玉未出一言，神色平淡的再落一子。
萧仪长叹一声道：“也不知道，等天帝陛下知道了天后娘娘做的事情，会有多恼火呢？”
润玉见她满脸的八卦嘲笑，左手敲了她的额头，道：“收着些，叫人听见不是玩的。”
萧仪笑嘻嘻的，细看棋局哎呀一声，“又被困死了！”
一边忙着抢救一边嘴也不闲着，道：“也就是玉哥哥你脾气好，若是换了我，早就将此事透给别人，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了，看天后和穗禾的脸上还有甚光彩！”
“旭凤对穗禾无甚感觉，倒是那穗禾，总是私底下帮腔天后，说玉哥哥的坏话，玉哥哥还这样好心，在旭凤面前为穗禾公主说话，只是却不见她领情。”
润玉温柔地笑看她忙忙的救局，道：“我并非为她，自然也不用她领情，旭凤与穗禾公主毕竟是要结亲为夫妻的，相互隔阂，终究不好。”
“二殿下那个性子，能乖乖同意吗？”
“旭凤虽然没有主动，但也从不否认，他既已默认此事，便是有了答案。”
萧仪点点头，不知想到了什么，忽然笑道：“到时候他们两个若真的成了亲，我真怕他们三天两头打架斗殴，到时候大家也不用做别的事，光被天后娘娘派去给他俩劝架了。”
这话虽然荒谬，但还真未必不会发生，以天后的性子，谁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，但肯定不会是对润玉好的事就是了。
润玉不甚在意的清淡一笑。
“不过，穗禾那个没出息的，处处退让，想必也是打不起来的。”萧仪直接定了论调。
润玉再落一子，不置可否。
“只不过……”萧仪神色不自然的迟疑了一下，道：“二殿下以前的确是不在意这个的，可如今却不一样。”
润玉眸色一定，“旭凤心有所属。”
肯定句。
两人都知道旭凤的心上人是谁，只是润玉与锦觅不甚熟悉，又顾忌萧仪和旭凤，不好多说，萧仪就是纯粹的不自在了。
安静了半晌，润玉才开口道：“这件事情，并非我们所能置喙，也非旭凤所能反对，只看父帝如何端详。”
萧仪点点头。
心中无声一叹，又低头去看棋局，直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如何破局，心情又差，便丧气的把棋子扔回棋罐，一肚子郁闷：“不下了，怎么都下不过你。”
润玉温柔一笑，如清风朗月，春风拂面。
“萧儿的棋艺已经进步很多了，先前还连吃了我七子，假以时日，必然能超过我。”
她撅了嘴，很有自知之明地道：“那也是你让的，连爹爹都下不过你呢。”
此言一出，倏然一愣。
自从当日从九霄云殿回来，萧仪并没有和水神风神一起去花界，倒是赖在了璇玑宫不肯动弹，一个字也不愿提及此事。
如今无意间提及，倒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提到水神。
润玉微微一叹，道：“闹了这么久的别扭，也该回家看看了。”
萧仪也不搭腔，只是拈了枚棋子在手里，继续看棋局。
天界至清所化，只着白不沾黑，便以冷暖玉棋子来区分黑白。萧仪拈起一枚冷玉棋子拿在手中把玩。
璇玑宫的棋具尽皆都是上品，透了天光，倒映出一片冰蓝的冷润寒华，殊为清冽。
润玉无奈地道：“萧儿……”
“好啦好啦，他们在花界陪着锦觅，我回去也是扑空，那些花界芳主也未必乐意见到我，何必去惹人嫌呢。”
萧仪嘟囔着，专注的看着棋局道：“这一步可怎么破呢？好难啊……”
润玉叹气：“两位仙上最近很担心你。”
萧仪一顿。
“有什么好担心的……”萧仪嘴里嘟囔着，抬头看着润玉，一脸的楚楚可怜：“玉哥哥是要赶我走吗？”
润玉无奈的摇头，为她扶好了乌云间的浮梦云钗，有入骨温柔：“怎会？你若不愿意回去，我绝不会强迫你。只是我听闻，锦觅仙子……今日回了天界。”
当日水神风神是陪着锦觅去的花界，如今锦觅既回了天界，水神风神自然也回来了。
萧仪把玩玉棋子的手顿住，“……哦。”
润玉心中一叹。
萧仪瘪了嘴，看着手里的棋子，转移话题道：“玉哥哥，我记得你以前用的是一副特别好看的水晶棋子，晶莹剔透，如冰凿就，文饰金乌吞日，乌云拢月，以日月阴阳区分黑白，什么时候又换成这个了？”
“旭凤送的，说是颜色好看些。”
萧仪顿时撇嘴：“品味俗劣。”
润玉忍俊不禁。
白皙修长的手指刚刚拈起了一枚棋子，却忽然手上一抖，将棋子掉落在棋盘上。
萧仪见他脸色倏然发白，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，脸色霎时间也白了，急道：“玉哥哥，你的心痛又发作了吗？”
不过须臾之间，光润如玉的面容上就已经脸色惨白，冷汗沥沥。
润玉捂着心口，痛得唇白发抖，勉强道：“无妨……”
“什么无妨，你都痛成这样了！”萧仪急得不行，连忙搀扶他进了寝殿，挥袖甩下结界，运起水光法术为他疗伤止痛。
润玉忍着痛楚，也勉强运起了灵力，疏通脉络，平复心痛。
水光之术清气浩然，灵力淬炼水之清柔，光之浩圣，取二者之柔和，去内蕴之暴烈，其二道相融共生，具有强大的生灵之力，是萧仪独创的法术。
自从当年无意间撞见了润玉的心痛之疾，萧仪便一直钻研此术，她天资聪颖，很快就悟得了精髓。
润玉拒绝了几次，萧仪不为所动的坚持，加之此法极有效用，倒比那些止痛的丹药要好用得多，对萧仪也并无损害，润玉便慢慢接受了。
水澜霞光转换交融，光华明灭。
龙气云息的清圣之气盈满殿中，嗅之清新，灵力沛然。幸而璇玑宫人烟稀少，此刻也没人打搅。
虽然润玉从来不说，但萧仪知道，他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痛楚，若非她当年顽劣撞破，想必也要被他一直瞒着了。
幸好。
灵力运转了十二大周天，心悸剧痛才终于慢慢减弱，润玉轻吐气息，萧仪了然的收回灵力，水光清气回元，随着手势灵力散去。
见他脸色确实好些了，萧仪总算是松了口气，手上聚起柔和的光晕，给润玉揉着心口，蹙眉忧虑道：“这么多的灵株仙草吃下去，怎么都没有用呢？”
润玉脸色仍是苍白，额间有晶亮的汗珠，声音却已经平静，浅浅笑道：“从前心痛病一发作，连身都起不来，如今只是难受些，已经好很多了。”
萧仪见他笑，反而心里一酸，嘟了嘴不出声，只是替他揉心口。
龙有逆鳞，触之即死。
逆鳞养护心魂，对龙来说，最是珍贵。
润玉心上的那片逆鳞却不知道是何缘故，被剐落了下来，还因此伤了心脉，落下心痛的沉疴，每隔百年就要发作一次。
润玉这般坚韧的意志，每次发作都要痛得起不来身，这痛楚如何，可想而知。
萧仪给他揉了好久的心口，直到他身体温热了些，这才撒开了手。
然后又是一叹。
润玉看她这样担心，安慰道：“无妨，我都习惯了。”
萧仪心里更难受了。
什么劳什子习惯了。
她撅了嘴巴，看着润玉苍雪一般的脸色，沉了漆黑的眸色，少见的肃穆起来：“自从用了水光之术，玉哥哥的心痛之疾好久没有发作了，老君当初说过，若是少思少虑，可保千年无虞，这才三百多年，怎么忽然就发作了呢？”
“玉哥哥，你最近怎么了？”
润玉沉默许久，道：“我也不知为何，近日时常想起彦佑。”
“彦佑？”
“我总觉得他的身份并不简单，而且……”润玉不知想到了什么，停顿住了。
萧仪追问，“而且什么？”
润玉微微抿唇，唇色仍然苍白，摇了摇头，道：“也没什么。”
看萧仪秀眉一挑，立刻赶在她开口之前截断，笑道：“听说水神已经向父帝上奏，为萧儿请封神位，父帝已经允准，萧儿真的就要晋封月神了。”
萧仪顿住，知道他心有顾忌，便忍了脾气不追问了，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。
“我也没想到，当初指月戏言，竟是一语成真。”
萧仪说到此处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，眼睛倏地一亮，念叨道：“眼为精之窠，太阴是盘古的右眼，必然不凡，且我听说在那玉树之下有一眼清泉，是月华之精，若能以此泉为药引，说不定能治好玉哥哥的旧伤呢！”
润玉失笑：“你尚且不是月神，竟就开始惦记月宫中的宝物了吗。”
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！”萧仪耍起无赖来也是不差，嘟囔道：“玉哥哥每次心痛发作，我都心疼的要命，心疼了这么多次，想必也能攒出好几条性命了，换一些清泉来，也不算什么吧？”
润玉顿时失笑。
只是他刚刚恢复了一些，身上没有力气，便只轻轻点了她的鼻子，笑道：“歪理谬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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