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渊·相鼠(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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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历劫即将结束,润玉璇泱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。
润玉本打算送璇泱回妖界,却来了一位妖界三长老,奉妖皇旨意,将璇泱请走了。
润玉在旁边,一句话都没法说。
看着璇泱离开的身影,润玉甩甩袖子,发脾气都没意思。
不久历劫了结,穗禾先行回天,旭凤锦觅也历劫结束,一同回来。
润玉去私下看过穗禾,见她神思恍惚安慰了一回,又绕路走了一趟兜率宫,然后才去的钩陈宫。
天光殊丽。
明仪天后着了一袭丝墨画罗裙,清贵的银嵌玉龙束起高髻,流苏下坠着颗颗细小光润的明珠。
明珠生晕。伴着清丽天光映在脸颊旁,端的人面如玉,一派雍容。
手上拿着錾花银盘,坐在窗边的玉案后,细细挑拣香料。
“可算是知道回来了,为娘还当你不认得回天界的路了。”
润玉坐在母亲对面,笑道:“娘亲说的这是哪里话,有娘亲在,孩儿还能不回家?”
天后翻了儿子一眼,“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呢。”
“凡人有句话,叫做娶了媳妇忘了娘,说的就是你了。”
明仪天后一向清傲端贵,唯有在儿子面前,才会偶露情态。
润玉伸手接过阿善嬷嬷呈上来的凝辉玉露,给母亲倒了一盏,恭敬笑道:“孩儿谁都能忘,却唯有娘亲,是万万不敢忘的。”
天后笑嗔了一眼,“贫嘴。”
润玉轻笑不语,看母亲饮着玉露,暂放下的香料,拿起一枚放在鼻端一嗅,眉头蹙起。
“帝休?”他看向母亲,顿时忧心起来:“娘亲不是已经许久不用了吗?”
天后轻叹一声,有些疲倦:“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,总是想起以前的事,做梦也会梦到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秋骊请过脉了,并无大碍。”天后见儿子还是紧蹙眉峰,宽慰道:“无碍,这也不算是什么病,燃些木香就好了。”
天后不打算说太多,也不想让儿子担心,转了话头挑眉笑道:“倒是你什么时候把那姑娘带回来,让娘见见啊?”
“娘亲莫急。”
润玉放下帝休,道:“总要等咱们将家里收拾干净了,才好欢欢喜喜的提议此事。”
天后收起调笑,轻轻颔首:“你放心,婚书之事为娘已经说过话了,只是以你父帝的性子,若是要退婚,只怕还有得磨。”
润玉洒然一笑:“这么多年都等了,也不急于一时。”温柔的弯月笑眼结了一层薄冰,“横竖有的是人比咱们着急。”
润玉顿了顿,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,送给母亲。
“此物名为蠲忿犀,戴之可蠲忿平怒,安养心神。”
天后打开木盒,里面躺着一串蜜色的珠串。
冰晶似的晶莹剔透,像一串澄净的琥珀珠,流溢着温润的光。
天后拿在手中细细打量,笑睨着儿子:“这在天界也算是异宝了,你从哪弄来的?”
“娘亲可记得几千年前,我在蓬莱仙岛斩杀巨鳌?”
八千三百年前,蓬莱仙岛的驮山巨鳌作乱,祸乱一方。
此兽本是凶兽,因作恶多端被上古神者降服,罚其负山以赎罪孽。
然而在数千年前凶性渐盛,作乱东海,仙山将倾。
东海与蓬莱皆深受其害,只因那巨鳌乃背负蓬莱的大兽,又精深御水之术,苦无对策,上报天界也无人理会。
同时南海亦有翻浪鳌龙作乱,引发海中地动,水族死伤无数。
虽有西海北海二海龙王协助东南二海,却仍是杯水车薪。
还是当时的上宸,得知东海南海之乱,化身应龙,替蓬莱除去巨鳌之害。
同时亲自远赴南海,降服翻浪鳌龙,代替巨鳌背负蓬莱,并请旨天界,派遣神将,修复仙岛。岛上数万生灵,两海无数水族的性命得以保全,皆对上宸感激涕零。
“倒是也巧,我见岛上有一只异脉白犀,便请仙人割爱,养于兜率宫,日日以帝休喂养,锯其犀角,辅以精元炼制。这两日才制成,磨成了这串蠲忿犀。原本是作为娘亲的贺寿之礼,如今看来,倒是刚刚好。”
天后恍然,“难怪你先跑去了兜率宫。”然后拿着手串,摇头轻笑:“不过是区区两只大妖,何至如此?他们也太肯放在心上了。”
“对于他们就不算小事了。”润玉笑道:“更何况一片丹心,难能可贵。”
天后点头,道:“确实如此,倒比那些墙头草要强得多。”
聊了两句,天后递给阿善嬷嬷一个眼神,阿善嬷嬷会意地带了殿中仙侍退了出去。
广旷的殿宇只剩了他们母子两个。
“那件事,已经确定是他了。”
天后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润玉却立刻就懂了。
倏地笑道:“这算什么,家学渊源?”
母子两个对坐沉默。
润玉挪到天后身边,枕在了母亲膝头。画墨裙幅上银丝掺杂,流光溢彩。
他转头埋了脸,也不管会不会把脸膈出花纹来。叹了一声,声音闷闷的:“孩儿累了。”
天后叹息着,轻轻摩挲着儿子乌黑的发丝,满心都是怜惜。
“这世上的有些人啊,总是这样,明明知道自己毫无胜算,可就是不肯甘心。他既然非要如此,便怪不得旁人。”天后拍了拍儿子的肩:“娘知道,你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,可是玉儿,我们别无选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声音沉闷,不肯抬头,“孩儿知道。”
天后不再多言,化出龙头玉梳,轻轻给儿子理顺发丝。
润玉由着母亲去打理,小孩子耍赖似的窝在母亲怀里。
直到天后放下玉梳,拍了他:“多大了,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。”
润玉被拍了一下,磨蹭着好久才起来,压低了脑袋。
“是孩儿不孝,总是惹得娘亲担忧受累。”
天后笑了笑,顺着儿子乌云裁剪般的鬓角,抚上洁白脸颊。
“傻话,你是我唯一的孩子,为了你,为娘做什么都是愿意的。”天后继而一叹,道:“更何况,为娘能帮你的,也就只有这么多了。”
她捧起儿子的脸,似捧出一坯干净的初雪,神情刚毅而温柔。
“玉儿,这条路,太难走。为娘能帮玉儿做的不多,剩下的路途,只能靠你自己,去硬生生的闯出来。”
润玉捂住母亲的手,贴在脸上。
珍之,重之。
做出了一个儿子的承诺。
“孩儿一定会做到,就算为了娘亲,也一定会做到。”
“娘相信,我的玉儿,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孩子,从未让我失望。”
钩陈宫里母子两个温情脉脉。
而在洛湘府,天帝听着水神退亲的话,都要气晕了。
天帝越听越怒,不由得想起了明仪天后当初的那番话来。
“明仪扣下婚书不假,不喜这门婚事也是真。但陛下仔细想想,玉儿纵然再不得您的喜欢也是嫡长子,若那锦觅是临秀所出倒也罢了,可她偏偏是梓芬之女。”
“明仪自是明白梓芬在陛下心中的分量,陛下爱屋及乌,偏疼锦觅亦是人之常情。”
“但陛下也一定要明白,哪怕临秀认下了锦觅,她到底也还是个私生女。”
“当年立下婚约,乃是陛下念着与洛霖的知己之情,结两家之好,婚约早立本就已经是恩典了。如今上赶着让嫡长皇子娶一个臣下的私生之女,咱们天家的脸面,陛下还要不要了?”
“那日九霄云殿,明仪纵未到场,却也听说洛霖对这门婚事答应得勉强至极,陛下这般拉拢施恩,洛霖都不领情,也是该敲打敲打了。”
再想起水神刚刚说的话来,天帝决心更坚,道:“上神之誓,天命昭昭,这婚约早就立下了,岂是说退就退的?你说觅儿与旭儿两情相悦,可红尘一遭不过是浮生一梦,孩子们不懂事,连你也糊涂了不成!”
水神淡漠地看着拍桌的天帝,冷淡道:“这门婚事本就非我所愿,当初是看觅儿钟情夜神才勉强答应,如今觅儿改了主意,我这做父亲的,自是要玉成女儿所愿。”
天帝顿时大怒!
他洛霖的私生女儿尊贵,难道他堂堂天帝的嫡长子就低贱了不成!由得你来挑三拣四!
天帝怒极反静,缓缓起身。
“洛霖!我知你骤然得女自是格外心疼,如今且恕你这无礼之罪!但本座也将话放在这里,若你执意退婚,便只有一条路好走!”
水神眼中生寒,骤然望向天帝。
“锦觅自小被拘水镜无人照管。”天帝拂袖侧目而视,“若是未曾识理明事也不足为奇,我天家,自是不会娶个德行有亏的媳妇……”
森森冰冷的杀机层层掩盖,偶露锋芒,便一下抓住了水神的死穴,让他再不敢妄动。
天帝一脑门子的火回了宫,近身仙侍上前来为天帝更衣。
天帝城府甚深,喜怒不形于色,早已经平和了情绪,饮了口仙露,道:“殿外为何有许多仙人拿着礼盒?可是近日有何庆典?”
仙侍道:“启禀陛下,下月初八,乃是天后娘娘十万岁的寿辰,是以……”
天帝一怔,喃喃道:“天后的十万岁寿辰了啊……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……”
仙侍不敢出声。
想到天后寿辰,天帝思虑片刻,吩咐道:“去璇玑宫把夜神召来。”
“是。”
毕竟是与嫡长子商议天后的整寿,天帝更换了御袍,端坐在御座上。
刚刚坐下,就见旭凤走进来。
“父帝,儿臣有事与父帝商谈。”
天帝皱了眉,沉吟了半晌,吩咐左右退下。
一干仙侍尽皆退至殿门。
天帝看向旭凤,道:“好了,有何事,尽可说了吧。”
门口的仙侍只见天帝与火神交谈几句,然后就听到天帝呵斥了火神。
“旭凤!你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取舍了!”
“若非要旭凤取舍,我宁愿选锦觅。”
“你!”
“不是旭凤不知轻重,只是锦觅对我比其他更重要!”旭凤打断天帝的话,拱手行礼:“还望父帝成全!”
天帝勃然大怒,一掌拍在御案上,起身喝道:“大胆!”
“父帝莫要动怒。”一道如昆山玉碎的冰雪冷音静静响起。
天帝脸色发青,旭凤眼睛一亮,一同看向了门口。
一身银丝素服的润玉缓步而入,提衣而上了玉阶,身姿清舒,雅贵天成。
他走到近前,带着淡淡的清冷意,声如冰裂玉碎,冰湖始解。
不疾不徐轻施一礼,让人如沐春风。
“父帝,凡人都说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二殿年轻气盛,一时如此,也是情有可原,还望父帝宽恕。只是旭凤……”润玉转眸道:“父帝与水神仙上有神誓盟约在前,你何苦执着于人间区区数日的旧事,对锦觅纠缠不清,让父帝与众人为难呢?”
天帝看着润玉微感欣慰,又看向旭凤。
“旭凤,遇事多学学你兄长!别像个百岁稚童一般,有得不到的东西便吵闹不休,誓要得到!这成何体统!”
言罢,见旭凤低下了头,天帝便叹了口气,转而看向润玉。
“润玉,召你前来,乃是你母神寿辰将至,她母仪天界着实辛劳,而今又逢万岁整寿,是该好好庆贺一番。便由你亲自筹备,务求尽善尽美,天府里的各种珍玩异宝,你可以随意调用。”
“谢父帝。”
旭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,引得太微侧目:“旭凤,你又怎么了?”
“父帝!恳请父帝,取消锦觅与大殿的婚约!我与锦觅确实……”
“住口!”
天帝本以为旭凤已经放弃,知难而退,不想竟还是这般冥顽不灵,顿时气得发抖,大怒道:“这些年你母亲骄纵得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!如今,竟然连兄长的妻子也敢觊觎!简直……简直是天界的耻辱!家门不幸!看来,我对你的惩治还是太轻了!”
“火神旭凤听旨!尔德行不修,乖戾悖逆!即日起,解除兵权,交出赤霄剑!责令其闭门思过,改过自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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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儿不是天生的冷心冷肺,他也会厌倦这样的宫廷倾轧,他也会累,也会想撒娇,可是不管在剧中还是原著,玉儿都没有与母亲的温馨日常,这里就算是补偿一下吧。
另外,想拿鞋底拍死水神怎么搞(和善的😊)
帝休:亦称“不愁木”,传说中异木名。《山海经中山经》:“少室之山,百草木成囷。其上有木焉,其名帝休,叶状如杨,其枝五衢,黄华黑实,服者不怒。”食之可忘忧。
蠲忿犀(juān fèn xī):犀骨制的一种妆饰品。相传带之能使人消除忿怒。苏鹗《杜阳杂编》卷下:“咸通九年,同昌公主出降……又带蠲忿犀、如意玉。其犀圆如弹丸,入土不朽烂,带之令人蠲忿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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